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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笑吗?哪来的深爱之人?她若深爱过,又怎会那样对我?!”“她早已后悔。”“来不及了。”勾陈冷嗤。文判并没有想替她说服勾陈,别人的纠葛,他从不深涉。谁爱谁、谁恨谁、谁委屈、谁记挂……一只鬼差插不上手。“既还恨她,继续避不见她,她妄想见你一面,得费上数世,甫能如愿一回。”文判淡淡说,表情如水,无热无冷,听不出半分怜悯。“若你存心教她找不到,即便她试图修仙,获得长寿及术力,渴望靠你更近,也是枉然。再嫌碍眼,杀了她便是。”只要,舍得的话。“她……修仙?”勾陈不想表现出在意,口吻仍难掩诧异。“对你,那不重要,她资质不足,成不了小仙,扰不着你,你大可无视。”文判摆明了不愿多说。勾陈嘴硬,故意哼得更响:“没错,不重要,她是死是活,想做啥蠢事,全是她自己的事,我不想管,也不屑管。”“拿了忘川水就走吧,下官不送。”文判揖身,恭送狐神大人。“奇怪,这一次你怎么没问我,要不要听她留下的话?”每一回踏进冥府,文判定会有此一问。她重新入世前,总会央托文判代为传话,只是她所留的字句,勾陈一字未听,不曾知晓她想说什么。“狐神大人没被问腻,下官也已问烦了,反正狐神大人从无第二种答案,自然仍是‘不听’,是吧。”文判貌似善解人意,实则冷言酸语。正巧,取水小鬼此时回来,勾陈捧过坛,摞下话:“对,我不听,叫她少浪费唇舌!”火红身影来去匆匆,此刻,才允许怜恻之色,浮上眼底。“往后,你若想听,也永远听不到了。”“来不及”三字,岂止指她曾犯下的错,已无法改变?还有,不远之后的未来,将会来临的遗憾——曦月施以疗愈术,为道长治疗火伤。修仙修了几世,就属疗愈术学得最专精。“这样就行了。”她吁息,收掌,扶道长躺下。“你自己的伤……”道长已醒,因疼痛舒缓,精神较好了些。“无碍,别瞧我小小一只,我身强体壮,从小都不生病的。”她笑答。煎药的空闲片刻,一名小童由外飞奔进来,嚷嚷着:“仙人姊姊,变戏法给我看!”“不是戏法,是法术。还有,我不是仙人姊姊。”小童哪懂,急着讨乐子看。“我要看空手煮水术!”超厉害!两手抱着陶壶,没多久,壶水就咕噜噜,冷水变沸水!“是驭火术。”曦月叹笑,应了小童要求,来上一套,换来叫好及掌声。接着,她挨不住拜托,也各来一手“凝冰术”和“结草术”。小童看得心满意足,这才奔出去看顾药壶。“年纪轻轻,练成一手五行术,代表你资质极好。”道长回想起自身,年过三十,甫理解咒术深意,隔一年,使能驱动火焰。“不是,无关资质,是经验,我比旁人……多出‘保存经验’的优势。”她“继承”每一世的记忆,上一世所学,下一世仍记得,她不用从头学起。人的一辈子,若以五十年计算,她已在这世间,活过了三、四百年。“妳是指?”道长白眉微挑,愿闻其详。曦月不认为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只是有时说了,反被人当成疯子,倒是比较困扰。道长看起来见多识广,应该不会太惊讶,所以她也不相瞒:“我保有上一世的记忆。”“当真?”道长很讶异。“嗯,否则我这世才满十七,即便一出生就学,也学不会五行术。”“你没饮孟婆汤?”孟婆汤,忘川水,一样的东西,仅是称法不同。“有喝呀,只是喝完之后,记忆还是在。”“竟有这种事?”老道长是曾见过有人避饮孟婆汤,保住一世记忆,倒没听过有人饮后却无效用。“文判大人也觉得不解,要我多喝好几碗,结果一样。”最初,,害孟婆被误会,以为是失职或包庇,曦月对她好抱歉。老道长思忖后,想到唯一可能:“你有绝对不愿遗忘的人、或事?”绝对不愿遗忘的……人或事。怎可能没有?她手又习惯地拂上乌丝之间,那绺束上的泽红长发。那是勾陈的发,由他亲手削下。断发,断情。他用以最冰冷的目光、最森寒的轻嗓,吐出这四个字。抛来的红发,散得满天皆是,像轻柔飞絮飘她眼前,却沉重如崩石、锋锐如利刃。每一丝,都是血的颜色,将她眼中所见,划成了……道道伤口。毋须待她回答,老道长已瞧清楚。“看样子,答案是‘有’了……应是你内心悬念太过强烈,胜过了孟婆汤,才会饮再多都失效。”老道长道出想法。“或许吧。”她轻笑以对。此一猜测,文判大人也说过呢,边骂着她蠢,边说着。悬念,太深,因而,难忘。“是如此重要之人?”老道长话甫出口,才记起当日火刑现场,这小女娃儿奔往火红狐妖那方而去,于是,他改变问法:“是那只红色狐妖吗?”曦月摇首,并不是否认,而是为勾陈澄清:“他不是狐妖,他是狐神,能正大光明受邀入仙界,与众神仙同席饮宴,天兵天将还得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大人’。”曦月带着微笑,替他澄清了身份。“……”老道长瞪大眸,很是惊异,说不出话来。“他没有神祇的清冷傲世,举凡万物他皆愿交好,你们欲烧之狐虽属精怪,对他而言,却是珍惜的友朋,也难怪……他动怒了。”虽然,曦月比谁都清楚,引发他怒火之人,是她。若非她在场、若非她喊住了勾陈,水丽镇……本该毫瓦无伤。“可就算生气,他也不喜杀生,瞧,他不是饶过了大家吗?在众人因愚昧、因恐惧、因讹传,企图杀害一条宝贵生命时,他仍旧保有慈心,不以牙还牙。”曦月说着,轻柔抚摸鬓边红发,万般悦色。她望向老道长,他依然一脸错愕,回想与狐神对峙那一景,不由得为自己的鲁莽、自己好运,捏一把冷汗……“人总说,妖物凶残、毫无人性,但细细思忖,哪边更为凶残?”曦月淡淡轻语,声似喟叹,自问,自答,软浅的嗓音,在屋内娓娓飘送。“是拥有强大力量,却懂得收敛不用,或是以‘除恶’为名,行虐杀之实,自诩正义的那一方?”她叹了一口气,幽然再问:“妖所杀之人较多,亦或是死于人之手的妖……更多?”老道长一时无语,答案,竟是清晰可见。他拂塵下收拾的妖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当然,妖与人皆然,分有善恶,其中也存劣类,确实喜好杀戮,难以驯化。”她活得够久,人和妖遇过了许多、许多,她并不偏袒哪方、厌恶哪方,单就几世经历,所见所闻,说个平实。“日后,道长若遇此类妖物,收服,是助世间除害,反之,像先前火刑欲烧的雌狐,怎么看都不似凶恶,希望道长能网开一面,别赶尽杀绝,毕竟每一条性命,同样宝贵。”相较下,地府之中,一视同仁,无论哪种魂体,只有形状上的差异,那般的“公平”,她反倒更细欢。“呀,不行再多说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办。”曦月见时间不早,站起身,向老道长一揖:“道长保重,后会有期。”“妳要去哪?不多休息片刻?”自己身带伤势,又运术替他治疗,理当很疲惫才是,可是看着她,笑容仍旧充满精神,一点也不累,还带些雀跃。“我要找狐神,只能先找他救走的雌狐精;要找雌狐精,便需去问——娶了她的那位江公子。”

《曦月(神兽录勾陈之卷)》第13页(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