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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样下去,你就神殒了,孩子。”面庞唇瓣未动,却有声音传来。开喜偏头想了想:“神殒原来这么不可怕呀?我觉得……还挺愉快的。”“神殒本就不可怕,回归天于地,形虽灭,神犹在,待千万年后,许能再羽化返来。”“那我神殒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不痛不痒。”开喜很是豁达。“你是来阴止我的吗?”她分不出慈蔼面庞是男是女,只觉得,这张貌生为男人美丽,生为女人又英气,两者皆合适,得天独厚。“我是来请求你的。”“请求?”开喜没能理解,挠挠脸腮。“若无那孩子的一口血,我也无法进入你神识中……你可愿随着我,去看一慕戏?”尚未能理解慈蔼面庞的前两句话,后头两句,开喜倒是听懂。喜神另一大嗜好,就是看戏。既然将要神殒,把握最后时光,倒也不失一件乐事。“看戏?好呀,是什么戏呢”“孩子别急,有些耐心……”慈蔼面庞于烟雾中消失,再度浮上来的,是以无垠烟雾为尘镜,映照出一场长达千万年之久,迄今,仍未落幕之戏……【戏】墨羽那一击,并不致命。直正让开喜伤势如此严重,是她撞进大簇晶丛,晶丛受到强力连撞,碎裂迸散,其中一根锐利的断晶,约莫匕首长短,自她背部贯穿,刺破她的肺叶。对神族来说,此伤不难医治,神族擅长治愈之术,仙级高些的天人,抹伤像在抹泥巴,手掌随意抚过,半点疤痕不留。但魔族做不到。他们拥有强大力量,用以破坏、摧毁、焚灭的力量。这样的力量,想创造出日月,是为逆行,必须付以巨大代价,同样的,这样的力量,不够柔软,不够温慈,无法救人,远古时期,魔族甚至猎食神族,才能获得疗愈之力。忧歌抱她回房中,短短几步路,她的血,濡染了他一身,由热渐冷。因是红裳,血迹不甚显眼,可他知道,她伤得太重太重,加之魔境中,她仙术受限,自愈仙法全然无用,比凡人强不了多少,能支撑到现在,已是底子极好的证明。殿外,狂风骤雨突至,撞盖所有声响,震天动地般滂沱。他眉目凛然,剑眉深锁,却丝毫不敢去碰触,她被晶丛碎片扎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何况是……深深没入娇稚身取中的那截断晶。他试图朝她施术,但不见成效,魔族本不精于治疗,尤其属于他血脉中,那股创造之力,九成已用于维持照阳幻阴运行,除非将之收回,否则——狩夜因骤雨赶来,察看造成此景象的缘由,魔境阴睛由魔主掌控,自然反应着魔主的心绪起伏。这阵雨,大得太诡谲,几乎要倾尽数年雨量,那般汹涌。一踏入寝宫,便见忧歌欲撤收照阳,狩夜飞快阻止,甚至不惜出手猛击忧歌肩胛,逼他住手。“你在做什么?你想让千万年来的辛苦与坚持,尽毁于此?”狩夜吼他。忧歌按着疼痛的肩,吼回去:“只要有那份力量,我可以把她救回来!”狩夜越过他的肩,看见床上的开喜:“谁伤她?”“墨羽。”忧歌神情木然,咀嚼这两字,听来平平淡淡,然红眸焠火,鲜艳欲燃。狩夜明白了。明白了忧歌这股愤怒,无从发泄,只能凭雨倾倒,造就此刻疯狂雨势。“神族能够医治神族,兴许不需要你动用力量,我去把小神崽带过来,在此之前,答应我,不许胡来,听见没?”狩夜说道。忧歌面庞疲倦,良久,领首。也就是几个眨眼功夫,狩夜已扛着破财折返,想来清楚事态严重,不能不快。破财看见开喜受伤,眼泪哗啦啦就滚下来了:“喜姨!”他从狩夜身上爬下,跌哒跑到床边,小脸满是焦急。“你能不能救!”忧歌沉声问。“我……我跟爹学过两招。”直的只有两招,第一招是以仙力护稳伤者脉息,第二招……哭着去喊娘,然后娘就会哭着去喊爹,伤者自然有救。破财用他那小小术力,成功替开喜止了血,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可已达孩子的极限,破财甚至连施术的手势都来不及收,小脚一软就半晕过去,狩夜由他身后将人稳住。“要是去找霉神天尊叔叔,喜姨这点小伤,他才不看在眼里……边嗑瓜子,边就治好了……”破财半昏半醒咕哝,话还没说完,人便瘫了。一室沉默,徒剩寝宫外,依旧滂沱的雨势,犹如千军万马,声声急促。狩夜率先开口:“把她送回去吧,如此一来,她既能得救,你也毋须为了她,赔上整个魔境,这是最好办法。”忧歌静觑她气息虚浅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疼痛,她眼角不停有晶莹泪水溢出,湿濡了大半鬓发。留她下来,本就不是为了食神进补,那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能将她困在魔境中,理所当然的借口。因为觉得她有趣、觉得她在身边,让他感受温暖及活力,向来冰冷的魔境,注入一般热流。他喜欢这股温暖热流,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看她为了求生,努力而勇敢,与他对抗,嘴胡说八道着歪理,犹自以为自个儿字字珠玑,她眸里,无时无刻都那般明亮,星辰的光辉,亦不过如此吧。若在魔境,会黯淤了她眸中星光,那么,放她走吧……魔境本就不该拥有一尊喜袖,无中求有,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代价,是她的性命,他宁可不要。“确认她再无性命之虞,你才能回来。”忧歌以为自己沉默了许久,然而他的迟疑,不过短暂刹那,背过着狩夜,他如此交代道。他无法踏出这魔境,只能由狩夜将人送出去。如此也好。若由他亲送,最终他能否愿意松手让她走,都是挣扎。而现在,他只需要闭上眸,背过身,逼自己伫立不动,静静听着狩夜铁履声渐远,这就够了。开喜看了一出很长、很长的戏。那是天地初开,清辉与重浊两相撕扯,终至分离,清辉升天,重浊坠地,仙界课堂都教过。但书中重点,大多摆在清辉升天后,仙界如何如何整顿秩序、如何如何司掌万物迭兴、如何如何创凡世生灵……至于重浊坠地,几乎省略不谈—一她个人觉得,八成是编写课本的老仙辈也不知详情,故而直接跳过。不谈,不代表那群重浊消失于上界的魔族,从此灭绝殆尽。开喜所看的戏码,正是重浊坠地,上古魔族落入此境的……奋斗史?用“奋斗史”三字,的确也算切题。毕竟天崩地裂后,跌入这么一个鸟不生蛋,哦不,是鸟也会烤焦的熔岩荒地,脚下与炽烫岩浆仅仅一寸之隔,呼吸都烧灼难忍,顶头上方是极浓浓的黑,半丝光芒亦不得见。曾为上界最强悍一族,自是无惧区区熔岩,可其余随地裂面掉落的生物,却不然。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遭火红岩浆吞噬,那些全是饥饿之际,勉强能果腹的东西,而今半点不剩,魔族只能相互自噬。那种吃法,看得开喜都饿了,故有心得之一,看戏果然嘴很馋,应该来一壶清茶,一盘糕,一把瓜子。就在“你吃我、我吃你、我们一起去吃他”的紧凑连贯间,一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血盆大口,凶猛蛮横,将大家统统都吃掉。开喜又看了很长一段“魔蜥的一百种吃魔方法”,肚子更饿了。终于不只是开喜看不下去,戏里,总算出现了一个收拾魔蜥的伟大魔首,为魔除害,显魔族真身一一同群是庞然大物,扑问魔晰,开喜不过眨一回眼,魔晰半边脑袋,就给咬碎了!吃人者,人恒吃之。
《喜神与忧(劣神榜之四)+番外》第24页(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