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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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后的丞相是倒驴不倒架子,哪怕再不顺利,也绝不会表现出任何失意的模样。所以见到他时,他和平常留给众人的印象没有太大的出入,锦衣华服,气宇轩昂。只有眼下微微一点青影,尚且能够证明他最近的确走了背运,再也不是那位总揽全局的丞相了。
衡水都尉吕道炽,和丞相素日并无jiāoqg,唯记得有一次上报上林苑财政时,有一处错漏被丞相司直查出了,那个不容qg面的书呆子好一通数落,把他这个官衔分明高出一截的人弄得无地自容。后来事qg报到丞相处,丞相的反应平平,问清原委没有多言,提笔把那处错漏改正,简牍卷起来命人收库,再没有其他的话了。所以吕道炽对他的评价还算不错,也不觉得与此人共事有多难。
丞相踏进堂室,看见那个司武职却办文事的都尉,客套地拱了拱手,&ldo;长远不见,都尉一向还好?&rdo;
吕道炽忙还礼,&ldo;冒昧前来拜访,还请相国大人恕罪。&rdo;
丞相笑得十分礼贤下士,&ldo;都尉客气,往日门庭若市,今日门可罗雀,孤早就不似先前了,能有一位昔日同僚来探望孤,是孤之大幸。&rdo;
吕道炽说不敢,心里渐渐有了些把握。丞相殷qg引他落座,他大大方方坐下,不曾同他客气。人嘛,态度是随境遇而变的,换了从前,这么客套的话,花钱都买不来。现在不一样,每一个面孔的出现都代表一个新的机会,丞相是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的。
厅堂里供了个酒樽,是丞相命人搬来的。两个侍婢持漆勺酌了两卮清酒,小心翼翼送到面前,丞相含笑道:&ldo;旁人以茶代酒,孤是以酒代茶,都尉请。&rdo;他向他举起漆杯,吕道炽执杯回敬,两张食案离得不远,为显亲近,还探身轻轻互碰了一下。丞相的余光瞥见他一饮而尽,抬袖遮住酒卮,仰脖也饮尽了。
&ldo;目下正值chun狩,过不了多久陛下便会巡幸上林,都尉如何有空光临寒舍啊?&rdo;他一面问着,一面喃喃,&ldo;苑囿又要修缮了,匈奴的俘虏要重新整顿,六厩令原先一直由胡人担任,不甚妥当……&rdo;说着忽然顿下来,眼里露出无边的惆怅,自嘲地拍了拍额头,笑道,&ldo;孤忘了,孤如今自身都难保,怎么还有闲心去管那些……&rdo;
吕道炽看在眼里,似有不平,&ldo;自先帝殡天,相国便辅佐幼主,数十年来殚jg竭力,一日不得歇。现如今陛下鸟尽弓藏,委实令人齿冷。&rdo;
他听后摆了摆手,&ldo;古往今来,像孤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功高盖主,本就是大忌,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也在孤的预料之中。&rdo;
吕道炽沉默,侍婢又为他们添酒,他复敬丞相,&ldo;相国恕臣唐突,在臣看来,天下无一件事能难倒丞相。既然早有提防,如何不留后路?相国难道甘心就此一败涂地吗?&rdo;
丞相垂眼看酒中倒影,半晌没有答话。过了良久才长叹:&ldo;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孤终究与人为奴,就算有后计,又待如何。&rdo;
有没有怨言,从字里行间就能够辨别出来。丞相是枭雄,曾经cao控朝堂,纵横天下,怎么会qg愿折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上。如果他们君臣没有嫌隙,旁人自然不好cha手,然而一旦有了隔阂,弄权惯了的人丧失了掌控全局的权力,那可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极刑。
吕道炽看了边上侍立的人一眼,&ldo;臣有几句心里话想与相国单独说,可否屏退左右?&rdo;
丞相方从酒气里抬起眼来,略抬了抬手,侍婢会意,却步退出了厅堂。
&ldo;丞相对陛下,可有怨言?&rdo;
他的视线调转过来,怔怔打量他,&ldo;都尉这是何意?孤身为人臣,不敢对上有半点不满。&rdo;
吕道炽笑了笑,&ldo;少帝气度狭小,无容人之量,往公说,相国是先帝亲指辅政大臣,十年励jg图治,才为少帝构建出了锦绣天下。往私了说,相国与先帝论兄弟,少帝无论如何要呼相国一声皇叔,如今yu加之罪,就将相国从高位上拽了下来,相国不怨……&rdo;他侧目,缓缓摇头,笑道,&ldo;臣不信。&rdo;
丞相一副被人戳到了痛处的表qg,略挣扎一下,放弃的粉饰。
&ldo;若说不怨,连孤自己也不信。都尉是知道的,陛下即位初,朝政涣散,人心动dàng,十二路王侯有谁能臣服于一个五岁的孩童?是孤,一点一滴谋算,将这群雄逐鹿的天下经营得如今这般固若金汤。谁知天下大定,孤竟没有了立锥之地。犹记得当初天子抱着孤的腿说,&lso;源氏江山,有相父一半功劳&rso;。话还未凉,人心倒先凉了……&rdo;他失望地摇头,&ldo;少帝自觉能乾坤独断,老臣便成了瓦上霜,纵然心有不甘,又能怎么样呢。&rdo;
吕道炽听他这席话,迫切地往前挪动了下,&ldo;相国有经世之才,如何能忍得这样的屈ru?自那日听说陛下缴了相国大权,臣就颇为相国不平,相国可曾想过东山再起?&rdo;
他没有胡子,却不自觉地在下巴上捋了一把。吕道炽看见他眼中光华大盛,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又黯淡下去,灰心丧气道:&ldo;宦海沉浮,身不由己。东山再起又如何,天子曾说疑人不用,既然事qg到了这种地步,就算重返朝堂,也是一世如履薄冰,太累了。&rdo;
吕道炽因激愤抬高了嗓音,&ldo;天不公,那就改天换日,相国从来不曾考虑吗?&rdo;
丞相吃了一惊,暗道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不枉费他和扶微十来天憋着没有见面的决心。
别人策反,你立刻便应了,恐怕招人怀疑。况且幕后cao控者绝不会是眼前这都尉,必然另有其人。太后长居深宫,唯一的作用是下诏改立天子,如果想令大事有成,必然需要一个手握兵权的人。这个人是谁,暂时云山雾罩看不出来,但他觉得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了,饵料下得足,早晚大鱼会浮出水面的。
《凤髓晋江》第93章(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