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明宫皇城根儿下的弃婴(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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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笑笑说:“同你那镯子倒像一套。”
仿佛被谁打了一掌似,我猛地一呆。
原来父亲是记得的,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
许久以来,当我们两父女沉浸在陶壶玉盏的古香古色里留连忘返时,我曾经刻意而奢侈地忘记过许多事。
可是现在我知道,时时刻刻,父亲记着我的来历,记着我的金镯子,记着大明宫的捡拾,记着他对我永远的恩赐。
他记得,我自己当然更不应该忘记。想忘也不可以。
心忽然就空了。
忽然谁喊了一句什么,“哗”地一声,人群说散便散,小贩从我手上抢过钗子便跑,我脚下猛地打了个趔趄,父亲忙将我一把拉住,险险没有撞倒。
一转眼人群已经散尽,连个影儿也不留下,灯笼也都刷地灭了,让人简直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可是手上被金钗刮破的血痕是真的,城墙根儿下逼挤的小巷是真的,手搭在我肩上维护着我的父亲也是真的。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父女两个人,如此亲近,如此熟悉,然而我们,毕竟是不相干。
我望着父亲,心中莫名伤痛。
我与他,毕竟是,不相干。
那以后,再不敢幻想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也再没去过小东门。
后来知道,小东门“鬼市”的生意其实是违法的,货的来路也多半不正,不是国家明文规定不许捣卖的文物,就是小偷“顺”来的贼赃,因为急于出手,所以才会低价求沽。
人们管它叫“鬼市”,因为它只有黎明才开,太阳一出集就散了,所以又叫“露水市”。
但我却想,这个“鬼”,未必就是“孤魂野鬼”的“鬼”,倒是“鬼鬼崇崇”的那个“鬼”吧?
事实真相原来如此丑陋粗鄙,我更加惆怅。
晚上梦里听到钟楼敲钟,蓦地想起一句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忽觉万般孤寂,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样的不快乐,也还是一天天长大了。
于是知道成长与快乐无关。
我更加沉默懂事,也更加落落寡合。除了尊重和疏远,始终不大懂得该怎样与别人打交道。
语文课上老师让用“形影不离”造句,每个同学都说出自己最好朋友的名字,“我和小丽形影不离”“张强与我形影不离”……
我不甘示弱,便也说:“秦钺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每天一同上学,一同回家,无话不谈,形影不离。”
老师给我打了“勾”,说我用词准确,描述形象。但紧接着她问我:“秦钺是谁?”
“是我最好的好朋友。”我无辜地回答,毫不迟疑。
于是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做秦钺。
没有人知道,其实“秦钺”是不存在的,它只是一个名字,没有具体形象,也没有身份年龄。它就刻在城墙砖上,一指粗细,时断时续,有种披肝沥胆刻骨铭心的感觉。
第一次发现它,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
铺满了城墙根儿的微微泛黄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却依然芬芳着的月季花瓣,还有带着雨意的清凉的风,让我一直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一直一直,忘不了。
却不记得是为了什么要躲到城墙上来流泪的了。
一个养女是无权在家中哭泣的,于是隐忍已久的委屈便只有交付给沉默的古城墙。一踏上那厚实的城墙砖,城下的人事凡尘就立刻远了,淡了,于是我成了古人,不再为今天的琐屑而烦恼。
我轻盈活泼地在方方正正的城砖上边跳格子边追着自己的影子玩儿,正像是一个十三岁少女应该做的那样。累了,便坐在城头闭起眼睛嗅那雨后带着青草气息的微凉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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