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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恨那些妖物,真的好恨……若不是我力量不够,不足以为爹娘报仇,我真恨不得——除尽天下之妖,教它们不再害人……”曦月藏在心底深处的仇恨,如此鸷猛。揪绞于勾陈衣袖间的柔荑,倾尽了气力。掌背上碧色的青脉,偾凸可见,却又微微发抖。那是又惧又恨,复杂的情绪。她强忍泪水,不愿落下,仿佛只要不哭,就能战胜对妖物的恐惧。“我不懂,世上为何……有那般恐怖的东西……残忍、无情、以猎食为乐——老天爷怎会制造出……这种妖物……”“出世,投入哪种娘胎,谁都无权选择,入人胎,做人;入犬胎,当狗;入妖胎,便是妖娃。做人、做狗、做妖,皆没有错。”勾陈轻语,拍抚着她的力道,像哄小奶娃入睡般,软而绵柔。“残忍无情,哪是妖物的权利?人,虽不食人,但也杀人,殊不见战乱之际,杀得比谁都狠,难道你会因而……仇视所有人吗?”“那不一样……”“哪里不一样?都是杀人呀。妖物起码是为‘食’。人却是为‘胜’,要真论‘残忍无情’,妖还太生嫩,望尘莫及。”曦月闻言,抬起头,带些讶异地看着他。她不曾听过,有谁会替妖物说话,而且说得好似……与妖物熟稔。尚来不及听,又听见勾陈说:“也是有许多安分守己,认真过获得妖,实在不该一同敌视。”他平心论道。人最大的缺失,便是对其不明白的生物,抱持惧怕,再因惧怕,而生排斥,采取消灭手段。“你……认识妖物吗?”“……”勾陈回视她,红眸闪过些许踌躇。若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任何一人,他绝对直言回:不止认识,我,也是从小妖修炼起。他以狐为荣,充满傲意,不会也不屑掩藏身分。面对曦月,他之所以顾忌,是因为他知道,她对妖物有多嫌恶、多恐惧。毕竟,害她失去双亲的,正是恶妖。未能感同身受、未曾亲眼看见,亲人丧命于兽口的人,无法责备她的偏激。或许,他心里清楚,她若知他非人,这些日子的幸福、交心,将化为泡影,再也回不去了——“勾陈,你认识……妖物吗?”曦月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转为细小,近乎呢喃,感觉喉头卡着难以吞咽的哽咽。“……认识不少。”他不想骗她。“你不害怕吗?不怕那些妖物……凶性大发?”勾陈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抿唇,眸心的红似乎加倍浓深。“你,是妖吗?”这话,仿似拥有意识,出自于直觉,但或许,她早就有所发现,只是选择了——蒙蔽,欺骗自己。她问出口的同时,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勾陈的红眸,微微一缩。他可以继续隐瞒她,只消摇头,一切便能照旧。可是,他这一生,改变不了身分,瞒又能瞒多久?她总是会察觉,他不老的面貌,停滞的岁月,异常的能力——他希望她爱他,爱着全部的他。无论他是什么。或许,他想知道,这个希望,是奢求,还是成真。他缓缓蠕唇,美丽丰盈的唇,吻起来……又软又热的唇,开口,说着话。说着,教她毛骨悚然的答案。说着,让她的世界崩坏的声音。曦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尖叫,空白占据了一切。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好冷吗,怎么这般的寒冷……被勾陈抱着,为什么还觉得冷?他又在她耳边,呢喃了些什么?她眼前,只有锋利的妖爪,胡乱挥舞的残影,撕扯着神智。她那时,应该疯掉了,一定是。所以,她看不见勾陈,只看见凌乱的影像,匆匆来,匆匆去,犹如妖影,围绕周遭。所以,停顿的听觉,突然,灌入大量狞笑,森魅、恐怖。所以,她极尽所能嘶吼,像她娘亲断气之前,那种骇哑的声音:“不要碰我!不要过来!离我远点!”她推拒他,挣出他的怀抱,双臂环紧自己。她浑身发抖,连带着嗓音也颤栗。她在哪里?爹和娘呢?爪影挥下时,好多的血……又腥、又稠,又热变冷,喷溅了她一身,黏腻作呕感,挥之不去!她努力摩挲皮肤,想擦去血腥,实际上,她身上没有半点血渍。“好脏!你把我弄得好脏——”然后,她吐了,吐得一塌糊涂,吐尽了腹中物后,仍旧干呕不止。他伸手要替她拍背,她如遭雷击。他的红艳十指,与她记忆之中,妖物的尖爪重迭。“不要!不要——”她随手一捉,取得了匕首,她恍惚未察,手掌紧握匕身,握出一手的血,也感觉不到痛,仿佛那是一只鞋。勾陈不忍,动手抢夺匕首,换来她更强烈的反抗。她慌乱挥着匕首,想逼退妖爪。此刻,她不是曦月,而是让娘亲藏入桌下,哆嗦哭泣,看见双亲被噬,自身也将遭妖食的小小孩子……“走开!妖怪!走开——”“曦月……”声,戛然而止。舞动的匕首,终于止下,它,正深深地,没入勾陈胸口。伤口很小,不足以致命,可是千羽天女那一掌,亦在同一处。他本已负伤,尚未疗愈,曦月的匕首……不,是她的言语、她的排拒,加剧了伤,紊乱了内力。一口血,红艳似彩,溢出唇畔。勾陈低首,看着那柄匕首,看着她。曦月神情涣散,泪水不止,嘴中喃语,仔细去听,便是先前那几句话,不断重复。不要过来……走开……好脏……她濒临崩溃了,勾陈决定暂时让她冷静,要对她施下术法,抽离她的意识——“住手!你这只妖!”习威卿破门而入,扬声大喝,身后大批镇民紧随,个个执棍带棒,脸上尽是铲奸除恶的誓死神情。“原来,这就是幻灭的滋味……”苦涩。勾陈连笑,都硬挤不出来。面对镇民的“捉妖”,他没有挣扎,束手就缚,他若有心要走,人数再多百倍,也奈何不了他。会留下,他都想笑自个儿的蠢。“原来,也没这么爱我吧?光听见我不是人,竟让你吓得魂飞魄散……”墙上火把,随暗牢小窗所透入的风丝,微微颤曳。斗室之内,明暗交织,勾陈一身红,融于黑暗中,显得黯淡。我并不是人类,我是只狐妖,已修炼成仙……他说。但她没有听进去,轻而易举判了他死罪。“什么情呀,什么爱呀,什么誓言,抵不过一个‘妖’字,所以待过你的好,便全一笔勾销?”不是没听说过,身旁妖亲朋友爱上了人类,被察觉真面目后,所遭遇的惨状,只是没料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竟会……那么痛。胸口还插着匕首,是因为它,他的心才会剧痛欲裂吗?几日的调息,他的伤已然痊愈,要走,随时能走,铁链困不住他,铁牢囚不了他。他还在等……等那么一丝丝,该要有的不舍。等着曦月,踏入牢中。他不相信,连最后一丁点的爱,她都能抛得干净。她会来的。一日过去,两日过去……七日过去……暗牢里的火把,灭去了光,如同勾陈心中小小的希冀。而燃起的熊熊大火,是惧妖的人类,为他备妥的葬礼。以火,灭妖。“把妖物绑上去,别让它逃了!”“那妖物已经数日没吃没喝,应该很虚弱,别怕,他动弹不了!”几名壮汉,在他眼中弱小如蚁,逼近他,将他炼上了铁柱,天真以为他的不挣扎,是因为虚亏。
《曦月(神兽录勾陈之卷)》第16页(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