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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伤痕累累的西大街(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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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更加好感,称赞说:“这才是绅士风度。”

唐禹仍然莫名其妙地吃醋,“嘴乖腿勤而已,导游的职业病。真奇怪为什么女人都喜欢小白脸。”

我笑:“吃的好没来由的醋。哥,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吹了。”

“为什么?我听说她条件不错,还是个什么经理呢。”

“妈妈对女强人不感冒,说她比我还像男人,我要是娶了她,将来准没好日子过。”唐禹悻悻说:“看着吧,下次我非找个女人中的女人,胸大无脑那种,白纸一张,随我涂画。”

我大笑。

经此一役,唐禹对黛儿再不遐思绮念,坦坦荡荡只拿她当女秘书看待。黛儿反而诧异,对我说:“难得有男人在我面前这样正人君子,你们唐家的人个个不同凡响。”

我笑:“南方的秀才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西安城的地底下埋了那么多的皇帝,滋养出的子民又怎能没几分皇家气派?”

后来我将这番话转述给老哥,唐禹得意,从此越发矜持。

唐禹的皮包公司原本发际于我那一十五只金镯子。如今三年之期已过,唐禹却一直不提赎回的事,我心知事情有变,也只好不问一字。难得公司渐见规模,有闲时我曾专门去参观过一次,写字楼里租用着小小一个套间,传真电脑也都还齐全,书柜里装满大部头封面烫金的商业书,不知是用来看还是用来摆设,但总算已经上了轨道,我那镯子也就算没有白奉献一回了。

转眼冬至,黛儿在秘书岗位上已经驾轻就熟,虽然不会十分出色,却也胜任有余。只是,她好像不大开心,常常显得神色恍惚,又总是喜欢选择那些意境凄美结局哀艳的童话来读,比如《海的女儿》、《小意达的花儿》之类,弄得有些惨兮兮凄切切的。也许,投身爱河的人都是这样神不归窍吧?不过这完全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沉静之气。

空闲时,我们仍然喜欢逛古玩市场,像书院门,北院门,八仙庵,化觉巷,最喜欢去的,要数书院门。

从西大街一路散步至钟楼,向南一拐,书院门就赫然在望了。那可真是有种令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路口横空一道牌坊,古香古色,华丽典雅,清楚地提醒着你这是一座有着优久历史与优美传说的不可多得的老街,一旦低头从这牌坊下踏过,就仿佛转瞬间乘上时光飞船,从千禧年飞驰而至大明盛世了。

这条街的最大特色就是“古韵”,两旁小店均为仿古建筑,高高的房顶,雕梁画栋,古朴雅致,通常两层楼,楼下是店面,楼上有嵌花格子,顶上还有飞檐斗角,有的屋角还蹲着兽头,像个庙。名字多唤做“阁”、“轩”、“楼”、“斋”,念上去,有种口角噙香的感觉,且往往出自名家手笔,刘文西、吴三大、赵朴初的都有。店里卖的,多半是文房四宝、古玩玉器之类。

黛儿每次逛街前,都要花上大半天时间,把自己着意打扮成一个古装少女,以便同街道的韵味相衬。看着她穿长裙,着木屐,擎竹骨纸伞于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迤逦而行、施施然走进古老时代里去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一幅会活动的古代仕女图;可是一旦停下来想买点什么了,便又立刻恢复城市人的本色,精刮利落,讨价还价,连消带打,绝不含糊。几乎每次都会有所斩获,淘到点新玩意儿,有时是一只色泽纯正的玉芙蓉镯子,有时是一套罕见的皮影戏儿,有时则干脆是一把香扇几张剪纸。

西安这一类的古旧建筑物不少,南大街,雁塔南路,北院门,都有好些,但都不如书院门来的地道有味。只可惜后人不懂得维护保存,窄窄的街道上已经是行人拥挤了,还要放了车辆来践踏。又抽掉了旧的汉青砖,灌了水泥,捣腾得面目全非,失了真味。

黛儿对此十分愤然,抱怨说:我真不懂那些砖好好地呆在这里,他们为什么要刨了去,又刨去了哪里。是要送到博物馆做展览吗?还是以保护为名扔在什么不见天日的仓库里烂掉?我敢说,如果青砖有灵,懂得说话,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权力,它们一定会说,我们宁可呆在书院门被人踩被人踏,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的位置。

又怂恿我:别再采访那些谁家老婆偷情,哪个名人同性恋什么的无聊隐私了,不如用心写篇文章呼吁一下,让所有的人都来关心古文物的维护重建,也算文以载道。

我不禁汗颜。

从见习记者转为正式工后,我的收入大幅度增高,虽然薪水仍然我讨厌百,但是加了编辑费,按版面支取,多劳多得,应付日常消费已经绰绰有余。加上间或写些小稿投递其他杂志,收入颇为可观。可是随着我文笔的越磨越快,文章的品味却越来越低,用黛儿的话说就是:挖人家墙角以为自家稻粱谋。

可是没办法,不知怎的如今期刊圈盛行一股所谓纪实风,各大报刊都在四处搜求案例奇闻,拳头与枕头齐飞,暴力和情色共舞,翻开杂志来,满眼所见不是杀人,就是乱伦。

古人云:君子不饮盗泉之水,连写着“盗泉”两字的水源都认为不洁,渴死不肯饮用。而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辈枉为文人,遇盗泉岂止饮水,简直甘之如醴,以诲淫诲盗为己任,想来真令人志短。

这会儿受了黛儿几句激,我遂摩拳擦掌,壮志踌躇地说:好,我今晚就动笔,写一篇催人泪下的大稿,拿出国人申办奥运的那种煽情劲儿来,让人看了痛心疾首,恨不得马上拿出钱来捐款重建。再不叫你小瞧我媚俗。

晚上,我挑灯夜战,查了大量资料,增删数次,洋洋万言。又特意援引了西大街城隍庙的例子为证。

城隍庙就在我们住处对面,最早建于明太祖洪武二十年(1387年),比书院门的历史悠久得多。可是自从“文革”后,年久失修,日渐萧条,千年的古刹,如今竟成了市集,四处挂满琳琅满目的靴袜内衣。门外的石狮子,上千年的文物,就那样随意地闲置在泥地里没人理,风吹雨打,已经侵蚀得厉害,下场比书院门的青砖还可怜。

都说佛门四大皆空,城隍庙却是四壁充实,塞满了货,也挤满了人。而城隍香火,却屈居于庙后一户人家的窗台上,险危危地搭着个台子,挑着杆旗子,算是个临时烧香点。

我在文中慷慨陈辞:城隍庙会如今有会无庙,庙即是会,本为庙中香火吸引来的商贩们居然喧宾夺主,请菩萨搬了家,自己当了庙堂主人,开起店铺来。人类的忘恩负义在这里表现到了极致。然而,经济领导一切,佛也无奈其何,这,便是金钱的力量吧?

黛儿击掌叫绝,说这才叫痛快淋漓,言之有物!

然而当我兴冲冲把那篇自以为字字珠玑的《城隍泪》交到主编桌上时,却被他批得体无完肤,一钱不值。

“这叫散文还叫随笔?它有什么价值?”主编耐心地开解我,“你是个好编辑,好记者,笔头快,思路广,可就是太天马行空了些。老是看不准方向,拿不准题材。要知道,咱们杂志要竞争,讲的是发行量。发行量凭的是什么?是文章的质量。文章质量指的是什么?是素材。什么才是好的素材?就是大家愿意看,想看,却看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是隐私。是案例。是悬念。知道吗?”

“可是,生活中不应该只有暴力和情色,应该还有更美好的东西,更值得珍惜和珍藏的,不是吗?”

“也许是,但谁关心。有几个老百姓想要知道城隍庙的石狮子有多少岁年龄?他们喜欢看到的是和自己生活贴近的东西。”

“暴力和情色就是生活的本质了吗?”

“当然不全是。美好的东西不是没有,咱们杂志主旋律的稿子也很多呀,头题从来都是正面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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